masonalajohns

作者為振興醫院公關組組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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早在她和妹妹年紀還小時，父母離異各自嫁娶，也都有了下一代，未來人生這齣戲，父母角色改由祖父母擔任，和祖父母關係很親，親到幾乎很長一段時間不在乎父母是否照顧她們這件事，祖父母給的愛從沒少過，甚至有點溺愛。

後來父親過世了，比祖父母更早走一步，父親正式從生命中隱退。隨著妹妹出嫁，只剩下她與祖父母相依為命，從沒喊過苦，她獨享了祖父母的愛。幾年後，年邁祖父因病過世，身邊只有祖母相陪，她很珍惜祖母給她的愛。

祖母一直想回家鄉雲南長住一段時日，帶著祖母回到她日夜眷戀的家鄉，濃烈鄉愁在踏上雲南土地那刻全湧了上來，老淚縱橫，在滿佈皺紋的臉上無法抑止，她緊緊牽著祖母的手，「奶奶，你終於回到自己的家鄉了，很高興吧！」

隨祖母四處探訪她的家鄉和親戚，家鄉改變不大，仍有她童年的景物和影子，親戚雖還住在同樣地方，但卻不是她認識、或者應說早已不是她想像中的那種關係，或許分隔幾十年，情已轉淡了吧，但祖母還是決定暫住親戚家一段時日，解解鄉愁之苦，她給了親戚一筆錢，懇請他們多多照顧祖母！

她獨自回台灣那天，祖母在山腰屋前用力搖著手向她道別，她也用力搖手回應著，心裡的不捨在眼眶裡打轉不敢落下。三個月後，她去雲南探望祖母，採買不少台灣特產讓她解饞：「你不是回家鄉吃家鄉味嗎，怎麼還會想念台灣食物！」祖母笑咧了缺牙的嘴：「因為台灣有你們在，也是我的家鄉啊，吃著台灣食物就會想到你們呀！」她握著祖母的手，那雙從小拉拔她們長大的手，她也緊緊抱著祖母，溫暖的肩膀和安心又熟悉的味道，只不過祖母好像變瘦了，夜裡還咳不停，咳到無法成眠。

祖母回台灣後發現羅患了肝癌，已是末期，她哭得無法自己，祖母對自己病情倒看得很開，反倒安慰起她來。她安排祖母住進養護機構，但三天兩頭就想回家，只是她不能不上班，無法留祖母一人，她跟祖母打勾勾約定每天都會來探望她，即使工作晚了，祖母已經睡了，她會坐在床邊看著祖母熟睡的臉，握著她的手輕輕撫著，祖母悠悠醒來，「你來了，你辛苦了，不好意思！」疲累不堪的她用力擠出笑容，「奶奶，不會，我不累，你比較辛苦！」祖母露出淺淺笑容後，再度沈沈睡去，此時她才離開，常已是凌晨時分。

祖母病情一天天惡化，半年後不敵病魔，「姐姐，奶奶要走了，謝謝你這一生的照顧，我很高興也很驕傲有你這個孫女，我真的很幸福，但也覺得對不起你，你妹妹都出嫁了，你卻一直守著我們兩個老人家，耽誤了你的幸福，現在我要走了，對不起留下你一個人，希望我走後，你不要再有牽掛，要努力追求自己的幸福！」祖母嚥下最後一口氣走了，眼角淌著溫熱的淚水。

她撫著祖母佈滿皺紋的臉龐，那張歷經風霜看盡人世、也一路看顧她們長大的臉，如今要走出她的世界了，她只能在心裡一直一直想念，當她用指腹拭去祖母眼角的淚時，鹹鹹的思念和掛念直透過淚水傳達到心裡面，她哭了，她不敢嚎啕大哭，不能讓祖母放不下心，她抱著祖母，最後一次抱著，怎樣都捨不得放手，她貼著祖母的胸口默默告訴她，她會好好照顧自己，也一定會讓自己過得很好的，這是她唯一能報答祖父母的。

她是一個人了，妹妹嫁人了，父親走了，祖父走了，祖母也隨著祖父走了，母親在多年後也因大腸癌走了，她真的是一個人了！

她努力讓自己過得好，總掛著開朗笑容和說著輕快語調，小心翼翼把悲傷和孤寂藏在眼底最深處，她一直想擁有一個家，一個有著孩子笑聲的家，建構屬於自己的幸福，但無奈，男友罹患了罕見疾病，她從沒想過要離開他，但男友卻主動且堅決要與她分手，她曾以為抓在手上的幸福，一下子溜走了。

她痛心到無法自已，但告訴自己沒關係，她還是可以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。只是幸福像躲躲貓似的，即使她付出許多，也用心經營每段感情，但卻沒一個願意與她結婚，就算沒有結婚也沒關係，她只想要生一個屬於自己的小孩，她從沒真正擁有過什麼，但一個從身體誕生的新生命，卻可以讓她開始有種歸屬感。

幾年前開始，每當月經來都會大出血三天，她知道有問題，總忍著不去看病，直到痛到無法承受才去就醫，檢查發現罹患子宮腺瘤，子宮一半以上佈滿腺瘤，醫師建議儘快手術把子宮切除，但這就是她無法接受的，她可以選擇不婚，但還是想生個屬於自己的小孩！

最近再度檢查，子宮三分之二已佈滿腺瘤，超音波檢查泛白的程度更甚，只有子宮摘除一途，否則出血狀況不會改善只有惡化。

她告訴醫師她想懷孕，自己也清楚在這種情況下，懷孕可能性微乎其微，但她還是說出內心深處的想法，她在黑暗中尋找微光，可不可以用內視鏡只拿腺瘤就好了，她得到的答案，讓風中的火柴棒瞬間熄了，腺瘤不像肌瘤一顆一顆的，反倒像樹根般盤根錯結，如果不一次清除乾淨容易再長出來，手術的意義就失去了。

拿掉子宮就像拿掉寶寶住的房子，沒了房子就代表根本沒有寶寶會入住，失去了子宮的她也將無所依附，她曾那麼努力把一個一個小小夢想撿拾拼湊起來，想拼出一個幸福的拼圖，如今這個拼圖再也無法完成，所有夢想化成一個個碎夢，她的努力終究留下無法彌補的缺憾。

她想潰堤放聲大哭，但告訴自己不行，不然至今所偽裝的堅強將不復存在，從此將再也堅強不起來，只敢讓淚水涓涓的滑落，告別一個永遠無法實現的夢想，年節快到了，她在心裡一遍遍無聲吶喊著：「爺爺奶奶，我好想你們！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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